晚自习的灯光把数学卷子照得发白时,我总用铅笔头敲着课桌角。后墙黑板报上“距高考92天”的数字旁,不知谁用粉笔画了条歪歪扭扭的跑道,尽头是粤港澳三地的简笔画——上周班会放全运会宣传片时,我偷偷添上的那笔,现在被擦得有些模糊了。
第一次知道全运会是在小学。爷爷的旧收音机里飘出1987年六运会的解说词,我趴在他膝头数木柜上的老物件:1959年的铜质纪念章、1975年的帆布包,还有枚边角磨圆的跳高奖牌。“听听,这是郑凤荣跳过1.77米时的心跳。”他把奖牌贴在我耳朵上,金属凉意在耳蜗里嗡嗡响。后来在省博见到六运会火炬,红漆剥落处露出灰白色金属,突然想起爷爷说广州修天河体育中心时,“推土机像给城市挠痒痒”。
初二在体校练中长跑的冬天,教练总让我们围着八一体育场跑圈。看台上“中国体育腾飞”的标语结着霜,呼出的白气和单杠的吱呀声混在一起。某天蹲在器械室门口喘气,听见老教练们聊2001年九运会,“咱江西队拿了12金!”有人突然哼起《又见彩虹》,调子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。现在才懂,那些被钉鞋踩碎的霜花,那些晨跑时呵出的白雾,早和全运会的欢呼一起,冻进了少年人的记忆里。
真正懂“坚持”是在高三前的暑假。留校补课时,我总溜到操场看省队训练。暴雨突至那晚,我撑伞看见练标枪的女孩摔进泥坑。她爬起来继续助跑,辫子上的雨水甩在地上,像条突然折断的银链。后来知道她叫刘梦,四年前全运会拿过铜牌。“疼吗?”递水时我问。她擦着胳膊上的泥笑道:“你写压轴题时,手不也抖吗?”
上个月月考考砸了,我抱着课本坐在操场看台上。远处教学楼的灯光点点,手机里苏炳添系鞋带的特写让我想起刘梦——她每次投掷前都反复调整护腕,像在系紧一个梦。雨丝渐密时,我摸出准考证,塑料封皮上的南昌奥体中心图案被捏得发皱,那是2019年军运会主赛场,如今成了我累了就盯着看的地标。
昨夜整理错题本,掉出一张2017年天津全运会的票根。那天挤在人群里看谢震业冲线,看台上突然有人唱起《运动员进行曲》,跑了调的调子撞得人眼眶发热。原来全运会从不是电视里的欢呼,是爷爷收音机里沙沙的解说,是体校操场霜花上的脚印,是暴雨中不肯停步的标枪,是每个喘着粗气却瞪着眼的瞬间。
此刻窗外起风了,黑板报上粉笔画的跑道在晃。我用黑板擦轻轻擦去毛边,却在中间留了道弯弧——多像刘梦投掷时的抛物线,也像我们在题海里,偶尔望向粤港澳方向的目光。台历11月9日那页被画了颗星,星光落进函数曲线里,晃成爷爷奖牌上模糊的“拼搏”二字,和课桌上不知谁刻的“加油”,在台灯下微微发亮。
文|张周全 江西省南昌市知行中学学生 记者 柴智整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