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初秋的午后还是高温天气,阳光斜照进咖啡馆的大玻璃门,程帅推门而入,强光在他身后给出一个剪影。他刚从北极回来,今天又去德国领事馆签证,像风一样刮过来又刮过去。这个从浙江永康五金作坊走出来的年轻人,身后是年产值近百亿元的铝业版图,已经是公认的“成功人士”,也确实有了见惯世面的气魄,但他说,我可以坦然度过当前行业低谷期,因为我从不“高看”自己。
程帅在北极拍摄的照片
1980年的永康,空气里终日弥漫着金属的味道,这是改革开放后迅速崛起的五金之乡。程家的五金作坊后间,3个月大的婴孩在摇篮里啼哭。母亲用围裙擦净手上的油污,抱起孩子摇晃着,想想这样终是难以两面兼顾,于是狠了心将孩子托付给亲戚——从此程帅开始了在众多亲戚家“周转”的童年。他至今记得5岁时蹲在二舅家作坊门槛上,看大人们将通红铝水浇进模具,溅起的金星在黄昏中如流萤般绚烂。
考上了重点高中,但高三那年“一模”放榜,望着成绩单上倒数第三的排名,他怔了许久。教室窗外的梧桐树正抽新芽,他听见金属的叮当声在耳畔召唤。那个春天的傍晚,母子俩在堆满金属材料的仓库外边走边谈,金属的冷光与夕阳的暖色在他们肩头交织。“妈,我想回来学手艺。”母亲用力捏扁手中的铝罐,清脆的铝合金折叠声中,母亲轻声说:“铝这玩意儿,可塑性很强,就看你会不会拗造型。你可想好了?”
1997年的香港回归庆典在电视机里热播时,程帅正奔走在回收废旧金属制品的路上,别小看“回收”这道工序,它可是技术含量很高的活,必须对材料内各种成分熟悉,还得具备谈判能力,这是对材料从业者的最好历练。亚洲金融风暴卷走了许多作坊的订单,他却在这片萧条中看见未来——每堆废铝料里都藏着等待重生的金属精灵。当同龄人揣着大学录取通知书奔向远方时,这个少年已能凭指甲弹击的声音辨别各类废杂铝的成色,并且翻烂了那本“五金手册”。
上海浦东的清晨总带着黄浦江的潮气。2001年,程帅在租来的仓库里购置了一台新的压铸机并创立了自己的品牌时,总想起永康父母家的旧金属仓库。某次为客户紧急调货,他连续36小时守在熔炉前,直至最后产品下线、成功装车。黎明时分,他看着银亮的铝水在模具中凝固成凤凰形态,突然领悟到所谓废料不过是放错位置的宝藏。
来自新华社
美国铝业考察团到来的那天,程帅正穿着工装与员工一起调试新熔炉,之后,他与美铝达成合作,成为亚太地区唯一合作伙伴。4年后双方共同成立研究院,合作升级的签约仪式上,美国同行说:“程,你让我想起匹兹堡钢厂里那些徒手辨钢温的老家伙——最好的大学永远在车间里。”
中欧AMP课程的笔记本上,密密麻麻的公式间画着个小小的铝水包。财务模型课讲到“短债长投”风险时,他在页脚写道:“铝液直供要像心血管系统——流速压力缺一不可。”这个比喻后来成为公司的运营准则,当行业普遍追求规模扩张时,他们却像控制铝水温度般精确管理着现金流。
国际车展的镁光灯下,聚焦用一体化压铸技术制造的新能源汽车,从原材料端把碳值降下来,使车企降碳得以实现。程帅向客户展示手机里的一段视频:他在墨西哥考察建立新厂,他特别放大背景里中国师傅与当地学徒并肩工作的画面,“我们要做的不是输出产能,是让铝料在每片土地都获得新生”。
咖啡馆的阳光移动了两个座位时,他从手机调出张老照片:永康老作坊的砖墙上,深浅不一的铝渍构成奇妙的图案。“你看,这就是我的大学课本。”他指尖轻抚屏幕上的金属斑纹,“每道痕迹都在说同样的话——成功没有配方,就像没有两块相同的铝锭。你要做的只是盯紧炉火,抓住浇铸的时机。”
如今,时机成熟,他用20余年时间成为中国铝液直供领域的领先者,不仅是宝马、特斯拉等巨头的核心供应商,更以“铝资源循环解决方案”的创新实践,在新能源汽车浪潮与全球产业链重构中占据席位。去年程帅被评为“金山工匠”。从小作坊到横跨三大洲的产业版图,他的创业史也折射了中国制造业的升级轨迹。他坚持认为铝业不是传统产业,而是永远的新材料产业。他举了个例子,就像几千年来人都是要吃饭的一样,材料就是制造业的“粮食”,只是现在人的吃法和以前人不一样,他要做的就是将“饭菜”做得合乎新时代新口味,永远紧跟时代。
原标题:《铝色流年》
栏目主编:黄玮 文字编辑:栾吟之 图片来源:本文图片除署名外均由作者提供
来源:作者:笑之